有次夜歸經過一間半掩在大樹下的小土地公廟
走靠近傳來一陣陣 含渾不明的嗚咽 抽噎著黏成團的急促控訴
豎耳聽也不清那顫動不明的嘶吼音呢噥著什麼
既畏懼又驚疑 卻無法不感受
哭的這樣直接。沉痛。驚天動地中...那汩汩流洩出的不平和委曲
段段敘續的音節像掏出粒粒沉苛 無法阻止宣洩而出
一時也心驚膽怯不敢舉步...
體驗過催心瀝膽傷痛的人 就懂得泣不成聲的悲痛 有多巨大
或許是無處可說 沒人能懂 只好夜深沈中說給天。地。鬼。神聽
悲憫的沉重心情 讓我忘了多疑是否是遇上了鬼怪...
鼓足氣一窺匍伏香爐前的身影
夜色深深中 婦女跌坐廟前抱著門檻 手握成拳不時往胸口捶擂幾次
悲愴的身影
就這麼印在腦海久久不忘... ....
少時 故鄉的村莊有個瘋了很多。很多年的女人
剪著的男人般的坑疤短平頭 成天嘻嘻笑著
奶奶..伯姆 偶會拿些東西給她吃
情況穩定時能讓人為她脫下過厚的冬衣 換上適合夏日的薄長袖
清洗一雙成土色的手 剪骯髒指甲
打水清洗已糾結成餅的頭髮
泥垢下的臉 還透有幾分清秀
只有願意時她才安靜的被照顧一下 不一直笑個不停
因為她老是笑...孩提的我總覺得她瘋顛的很高興
村里一幫頑童圍著她打鬧或欺負 拿竹竿戳她
她也只揮揮雙拳嘟嚷嚷 便快跑走..
無暴力傾向的瘋婆就這樣沒威脅的遊蕩在幾個莊頭... 。
累了躺在路旁就能安睡 渴了田間水渠能解渴 嚴寒薄衣也不病
瘋成了村莊的風景
我記得她的眼神幾乎是澄淨的
除了一身髒污 更多時候她的神態比我們大多數人看來都溫和和鎮定
有天和媽媽說起這個瘋女人
才知我應該稱呼她一聲 [嬸婆] 不是叫她[啊味ㄟ]
她的不幸命運 是一串由別人決定的開始
阿味ㄟ有老公六或七個女兒 她是自幼被買來的媳婦仔[童養媳]
耕田。種地。養牲口。生孩子..侍候公婆和一串小姑和小叔 煮食。洗衣... 。
被婆家打罵虐待十幾年。又是個生不出兒子的[機掰村]注一
農閒去木材行工作壓傷了腳 沒錢治不了 從此長短腳成了瘸子
婆家不管她這所有物怎麼想 硬是在討房小的進門... 。
卑微待遇和沒停止的虐待...
她.....終於瘋了也自由了
幾年後 阿味ㄟ被發現淹死在夫家養魚的池塘裡...原因..失足落水
那之前 她的大女兒要出嫁 新婦抱著四歲男孩代替了她坐上親家桌上的位置
想了很久 很幸運 姐妹。朋友。都是彼此幫襯的滅火隊
縱有傷心 也總不缺能說的出心頭樍鬱的對象
彼此膚慰收留短暫困頓靈魂的溫柔懷抱
想起那只能哭給神鬼聽的是何種委屈
和只有瘋狂一途才可逃避的命運 就心生珍惜..... 能活在如此美好的時代
願傾訴的傷心 總有能收容的池塘
有些時候 就該放膽好好的痛哭一場吧！
陰霾處烏雲散 淚雨盡下 才有陽光將露臉的訊息...
笑著迎它因為知道正把命運握在手裡 知道不久將有力氣勇氣再起...
注一 [機掰村]是句極粗俗的形容詞貶專生賠錢貨女兒的女性
與[破瓦窯]有同曲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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