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回員工柯小弟的媽媽生病 轉進榮總做檢查
幸好 不是生命危急的重症 暫時擠在急診處等一位難求的病房
在醫院等待的 不是待援的病人 就是焦急的家屬 氣氛緊張卻一直鬧烘烘的
醫院 是人生百態最被坦露的處所 無論衿嬌尊貴或落魄潦倒
一旦病倒了 就等於交出自主權和某些尊嚴 進入這個制式流程系統中
像輸送帶上的物 被檢視 被分類 被判定 被維修照顧或是報廢 ....
當以回復健康.解除病痛為首要的宗旨時
人會靜默的安於即將被擺布的命運 臣服權威
病床一張緊捱著一張 病人再不舒適 臉上也一片了然與惶恐
這種眼神 是生命旅程被喊暫停的人 再對生命存在的自然 又由衷的畏懼與尊敬
對旁觀者或照護者而言 也是再一次對彼此關係的觀照和確認
急診室中 有推著點滴架趴趴走的老榮民尿了一褲子 志工才剛來擦掉滿地滴答的濁黃
老先生堅持不肯穿紙尿褲 忙的像陀螺的護士停不下腳步 只由著他
老人提著尿濕的褲子 鄉音不斷囁囁自語....我聽懂了 他重復說 幫我換褲子 幫我換褲子
也許我可以幫個忙 去找志工要褲子...但志工告訴我 不用 他等一下又尿了....換好幾件了
這是"孤單"再次用決然的姿態 告訴我老人的處境
有回 大猩猩夜半腰痛掛急診 同時間 救護擔架推進來一個接近赤裸的老人
看姿態 我們心裡知道 他早已經往生了 醫生仍照章程急救 接著宣佈急救無效和到院死亡的時間
是噎死的 至少一小時了.... 行程終了 陪著他的 只剩一片沾滿糞尿的紙尿布
送他來的男人 在老人送進去急救時 拿著本子猛打電話
深夜1點10分 沒有任何家屬連絡的上 那安養院的男人對醫生 無奈聳聳肩說 先送入太平間吧~
蓋著白布的僵直軀體 無牙的嘴朝天大大的張著..像是跨過此生的呼喊仍未停歇
心底的酸汁上湧 眼也熱了
看著他...心中默念祝福 伯伯 病痛折磨都結束了 請您好走
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為你流了幾滴沒作用的眼淚~ 為這刻的體悟 感謝您示現生命無常和無償
記得 小的時後 我總以為人是空心的
因為身體健康 就不覺得臟腑器官的存在感 印象中看了電視日本"千八辣"劇
那演被武士刀砍中倒下的人 一動也不動 驚惶的嚎啕大哭 二伯母拍背安慰也止不住
更大一點 懵懂的了解了死亡代表的是 無聲消逝和黑暗隔絕
我躲進被子裏不停啜泣 好幾個夜 我擔憂的不停默禱
我不要爸爸媽媽死掉 我不要死掉.....別帶我們走 所以 我才每天都要哭 得綽號~愛哭ㄟ~
到開始懂的心跳加速的悸動 到從身體分離出另個生命的撕裂
到有病痛來去.身體勞損不堪. 還是停不下腳步感受 身體這靈魂載具的重要
健康的擁有 讓人有可以任性的揮霍.隨意使用的錯覺...
幾年前一次大難不死的車禍經驗 我有機會了然
和死神擦身而過的感覺並不可怕 因為腦內啡的慈悲機制
大腦根本來不及思考 事情就已然結束
或許..目擊的人比我更恐懼驚惶和....創痛
事後 最覺可怕的竟是...有能力思考 要被迫面對死亡面孔的逐步靠近
所有讓我感到後悔的事 對不起的人不甘願的事 未完成的責任~~
種種執念 牽掛如網 一時千斤萬擔壓上心頭 異常恐懼 竟半點準備也無~
人總在性命交關的當下 或病痛脆弱的時刻
才會認真的思考起 生命中的核心價值 由心檢視所做的生命排序
許多人覺得奇怪 為何我總思考正面 那是因為 我也常會允許自己關起門來
對不滿意的人 事 物 開始飆罵三字經....
過渡情緒之後 就是學習接受生命中 一些無法抗拒的情境 逆來要順受
再壞的事.一定要發生的事 只是苦惱又有何用 日升月落循環不息 永遠會有人比你更慘過....
這些用智慧.用善心.用知識都不能阻擋的事 就是人身得來不易 所要做的課題
不把它挑起來勇敢面對 你永遠不知道可以和它有個解決 或者和平共存
時光 是世間唯一公平的存在 也是多麼的有限的存在
生命的意義 在流失的時光中 多麼故意被你看見的..不是嗎?
順應隨境 和 盡心隨緣 能少去一些無明 就少留一些掙扎
其實 很多個過不去的時候 我常當自己得了絕症 正活在倒數中
心裡便能珍惜當下 學習轉念 也願愛惜還有用的身體 更願意做利益親人.眾人的事
有朝 情愛會滅 錢財會散 生命消滅前 盡量無悔 無愧 無怨 無執念..
祈求 即使身無寸縷 也能當個光明自在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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