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聽故事  卻不常有人說給我聽    

那些加油添醋的風霜    總是很容易讓世故以久的人失去等待的耐性  

被瓦解的期待後產生的副作用就是刻薄的理性檢視   

老想  讓聽的人覺的不夠精彩的人生  是否只是這人沒有編故事的本能  而微微失望   

而這  是很動人的一則  簡單深刻讓聽的人很有畫面

昨天   我轉說給宜婷聽   我們兩人皆因感動  而暫停.靜默許久多次  

聽故事的人  也需要在腦中即演的能力  交融消化  再交出自己的感受

生在戀愛如呼吸的世代  從沒有想過我們的媽媽.姨輩.大嬸.奶奶們  在信守一生的婚姻中  

如果不曾有過愛情  那她們是怎麼支撐自己  從婚姻的礫石堆中走過來的呢?

 

阿姨兩眼閃閃的說起了從前     

小溪為界  每天透早  田陌間有鄰村下田的莊稼人經過  和這邊浣衣的婦女  隔著小溪問早

其中  有名黝黑卻斯文氣的男孩  特別惹少女們的注意

他愛穿白杉  莊稼人卻愛穿白衫   大家私下議論說  他定是個風流的人~

他的白衫總是清清氣氣的  我想  尹那有牽手  一定是很會款厝內的女子

不知何時  開始打起招呼的  眼神巡梭一陣後  就傻傻直衝著我笑..他笑 我也笑啊!

後來我每天  提早做好早飯  不先吃就趕早去河邊浣衣

就為了能趕上他從小河對岸的竹叢   急急轉過來的身影

 

那一年呀!  我才剛18  他20   

見著了一陣慌  被看的渾身羞  頭重的不敢抬  心跳像鑼鼓點  

真歹勢  只快快低頭  注視水波中那閃耀的人影  是否如常停下腳步 往這邊看來

幸好  洗衣出氣力   總能掩蓋了少女緋紅的臉頰~

 

半年多後  秋分那天  別村裡有人家上門來說媒  

爹娘惜我  聽入對方家是要種很多田的  還得擔待公婆和叔姑  見我不允 也就直接回絕了  

我心裡頭起悶氣   三天沒去河邊洗衣   換成大妹去洗衣  

第三日大妹回來時   偷偷把我喚一旁說  

阿姊  昨天有個穿白杉的男人跑來問我探聽妳  問妳是怎麼了 生病了嗎? 我沒理他

今天又來跟我說  親事是他央人提的  如果不願意也沒關係  他說對你很失禮..........

我一聽  忽然心頭就定了  兩滴眼淚如大石頭  終於落了地   

有緣有份就是這樣  做了他的新婦   我們連生了7個女兒

他對我真是疼啊!  從來沒大聲跟我說過話一句  下了田就跟我搶著工作做.....

蓋屋瓦.做木工.做醬鹹.騙孩子...文的武的樣樣會  伊實在真熬

陷入回憶流沙陣中的老媽媽   有些肅穆的臉泛起動人的溫柔  

彷彿時光又倒回到少婦時期  沈浸那又苦又甜的夫妻恩愛中...娟秀的五官可想見  當年阿姨清秀雅麗的模樣

可嘆 好人命太短了  

28歲那年  她不幸成了寡婦  一場大病迅速的分離了這對愛侶和他們的7個年幼女兒

再一年  老天又收走她一個孩子  

說到這  阿姨眼光告訴我  她出神去了...何忍叫回她

 

 

我小時候最怕跟著阿母上山去拜阿爸和小漢阿妹了  

路還遠著  卻總是才踏上草坡就邊走邊哭  大的牽小的  一群大小女人  

就這麼哭過一個山頭  到山上燒香 吹吹山風   

又再哭回來...總覺得 天都是陰的

有一陣子  家裡米缸常沒米  人家常勸我媽再嫁  把小孩送幾個給人養

別看我媽外表柔弱  卻堅持守寡不嫁...

人家本來是勸  後來是譏  再來就是欺了

孤兒寡母沒男丁  在勞動主力的農業社會 何止弱勢.......唉~

妳知道嗎?要不是我大姊.二姊  潑了人家一臉盆水趕人  才沒讓奶奶帶來的人把我抱走

後來 我們搬出了堂屋   改住人家可憐她們無依而出借的磚寮

哼  說是搬  其實就是被趕出來的  這樣也好  省的一天到晚看人白眼

記憶中  常有些不熟的堂親  大男人晚上跑來敲門  說給我們帶食物來  

隔著落了2道栓的薄薄門扉 門後還藏著備用的扁擔  

我媽總是特別大聲的用力說    家裡有吃的  不必了.....

長大了我才知道  她為了我們   要抵抗什麼了....時光對於窮苦的人 總是特別漫長

直到一切都漸漸成過去~才轉為恩惠

 

我的姊妹結婚時  我媽沒說要什麼聘金.大餅多少什麼的   

只要求每年忌日那天 女兒都要回來掃我阿爸的墓

她自己就再也沒去過山上了  還收起了家中阿爸唯一的照片藏起來

我問她為什麼  除了說哭夠了 就是搖搖頭不說  

前幾年她大病一場  身體差了  記性也常時空交疊 錯置 

這段和戀人最初的相遇的過程  卻像凝住的幸福   雖短暫卻不斷重播

 

她交待我們姊妹  等她過身後 一定把她和阿爸合葬一起

還說我阿爸一直都沒走   就為了守候她夫妻再團聚  

但是  她也很煩惱...我都這麼老默默  你阿爸看起來還是個緣投少年家

 

這位客戶大姊一邊告訴我她母親的人生故事時  我們都數度眼眶有淚

想起那小溪畔初遇的心動  那差點錯過的姻緣  那短暫卻刻懷的恩愛 和哭遍山頭的滿腹辛酸

阿姨安靜的睡著了  面容清瞿白髮蒼蒼  就像我們以後會成為的樣子  

這樣衰老的肉體  也曾盈盈可掬 風華滿溢

青春是以多麼殘酷的方式 讓女人甘成為愛情的獵物    

或許  每個女人都有為愛情奮戰或選擇被獻祭的方式

這無疑是最苦的一種  如果沒有最美的深刻  就沒有了能堅持的勇氣  是幸 卻也是不幸

很久不再為愛情感動了  我想寫下這淒美  卻仍堅貞了一甲子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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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子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