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看到我的剎那間..... 天下最美的笑容
與兒子在閒聊 他問我 媽媽... 你最怕的是什麼呀..
脫口而出.. 怕你們將來有一天都不記得我了 忘了我了
純真的小孩不懂 一直向我保證他的記性和對我的愛
說等我當了奶奶 還要他的小孩繼續一起愛我
笑著的我..突然間一愣 我的孩子....對我的母親卻連姓名也不知
她對他們而言 不是生養我的母親 意義簡單到只剩我身分證上的三個字
夜裡我輾轉難眠把母親的一生 深深的想了一遍
百感交集中寫下這篇 雖然她一直是我收在心理 不願碰觸的那一塊
一碰觸我的心就隱隱的痛著..割著 .. 止不住的心疼....
我的母親出生在民國32年的初春 有著對眀媚的美麗大眼睛
一個詩意的名子 春子 貧脊苦悶的年代 幼年便父母雙亡的她
是被兄嫂撫養帶大的 一生只上過3天學堂 畢竟寄人籬下
儘管兄嫂算疼愛 7歲的春子 早早便學會農事下田幫忙
認份的她努力工作 不懂的叫苦
母親有著農家女兒 好生養的憨直厚道 樂天知命
我想像著媽媽年輕時 窈窕俐落的身軀 在田埂上奔跑的畫面
那時的她 一定是快樂的吧 一直到19歲相親嫁給我爸爸為止
父親是個花花公子 繁華落盡家族中的么兒 任性.自私.為所欲為
我見過他不只一次對人小聲的講
[我又不甲意 那是父母做的主 算命的都講過我是雙妻命哩 ]
一次次開脫對母親的不忠 像那個年代大多數的男人
有著父權至上的觀念 卻少了身為家主的勇敢
生養我們兄弟姊妹五人食指浩繁 不等父親自怨自艾結束
母親就在沈默中...一肩挑起家庭重擔
初來乍到台北縣 為尋生計 母親先是幫人洗衣服 得往返走6公里的路
再學人挑著籮筐 擔著菜到處叫賣 1年多後才在市場裏租了個地攤
大家給她起個 [賣菜姑娘]的綽號 她有著做生意的天份及好人緣
批來的菜總是擺的很美又齊全 以前是用桿秤秤重 撥算盤計價
不識字的母親有自己一套算術的方法 心算快又好
還沒有塑膠袋的年代 菜是用藺草綁著的
總有許多客人 提了別處買來已經鬆掉的菜 央著母親綁牢
也從不見她不悅 遇到日子過的辛苦的人家 秤頭上定是多寬了好幾分
母親的好性情只留給客人 清晨4點便得起床的她累壞了 回到家總是倒頭就睡
每每為了父親的風流債和重朋友的爛個性 忙的焦頭爛額耐性全無
家裏經常是一團亂糟 只有爸爸在家的時候 餐桌上才出現像樣的晚餐
爸爸不在家 經常是一大鍋稀飯醬菜就打發
我眼裡 她倒像父親的媽媽多過於我的媽媽幾分.....
日子重復在爭吵中隱去 小學5年級的我忍不住問她
為什麼不跟爸爸離婚 她靦腆的說 我不識字不會簽名子
我開心的撕下一張作業簿 大大的寫上 陳春子 要她學
那時她認真的表情 慢慢一筆一劃寫出她自己的名...淺淺的笑著
那種神情 深深刻在我的心版上 雖然他們終究沒離成婚
但我知道她無奈間痛苦掙扎過 她害怕 離婚對孩子造成的不名譽
母親幼年的不安 讓她想抓牢身邊的幸福
她用奉獻自己的方式 愛著父親和我們 卻讓自己傷痕累累 無力自保
不爭氣的父親 是母親前世的業障吧 .......
她總用特別的方式表達關心 粗野而直接 對青少期的兄姊
只顯的適得其反 有時姊姊會頂嘴 母女間的關係緊張
我想母親是非常寂寞的 早早便離家工讀的我 每次回家
她總急切的敘說日子裏的種種怨懟 不悅 眼裡有種我不懂的陰霾
不更事的我 只能回以沈默............帶著沈重 驚怕著會失去她 ...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 媽媽因為腦溢血昏倒 那一年她只有38歲
手術救回她的生命 卻毀了她的容貌 額頭的頭骨因為手術感染
只能[暫時]取下 要看情況再植回
此後復原後的她用頭髮蓋住凹陷的半邊額頭 經常性的撥弄遮掩著
我從來沒想過 對愛美的母親而言 這是何等嚴重的打擊啊
為了生計依舊繼續擺攤賣菜 她一直盼望能植回頭蓋骨的願望
在那個天文數字般的手術費下 悄悄化成無聲的泡沫........
母親病後父親安份了一陣子 那時媽媽比較常笑
父親專心陪伴下 她才算過了幾天難得的幸福日子 也僅是那幾天吧..
日子一如常 父親便故態復萌 母親也在循環她的心情體會
父親對母親的不懂體恤 帶給母親難言的苦楚
他真正愛的只有他自己 我想媽媽是明白的 卻包容這個不想回頭的浪子
磨難並未遠離母親身邊 44歲她再度中風 這一次她解脫塵俗的煩囂了
母親一生貧窮卻慷慨 厚道 多年後母親妯娌口中
對她不曾推辭照顧染有肺疾的爺爺心存感激
更為不曾從母親口中道出是非感到安心 孝順的她很得公婆疼愛
奶奶過世前 並不知道媽媽已經先她而去 留了口氣要見母親一面
硬是多撐了好些天 家人不忍心 才在耳邊輕聲對她說明 才說完...
奶奶凹陷的眼框淌出兩行清淚 伴著一聲長吁 便溘然而逝
算算 我和母親相處時間太短暫 對這個生養我的女子
有些片段都經由別人的訴說 回憶才能型塑
我經歷跟母親同樣的人生過程時 也無法比母親更堅毅 了
到這個年齡 才懂得母親所受的苦 幾次伏在桌邊痛哭失聲
難過到無法自己 媽媽......我無法叫喚出的依戀 這是多麼的痛啊..
淚眼朦朧中 我看到小小的春子 無助的大眼睛
遠望著學堂裏讀書的童伴 我看到少女的春子 黝黑的臉在斗笠下的燦笑
我看到初為人婦的春子 對著大家庭裏雜沓紛擾的不安
我看到挑著重重菜擔的春子 眼裡的堅毅
我看到為丈夫收拾殘局 春子心力交瘁的眼神
我看到病床上的春子 千言萬語不及說的遺憾 ....
如果真有來生 我願在輪迴中記住妳 只是 換我來當你的媽媽
疼愛你 照顧你 幫你買很多鉛筆 教你學寫字
為你解憂 給你當靠山 將你惜命命 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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